第508章 抗疫三_医路人生:一位村医的奋斗之路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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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8章 抗疫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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着牙关,将喉头翻涌的腥甜和那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嚎啕,死死地、死死地压了回去。

石马山公墓位于兰溪开发区边缘,新开辟的墓区依着缓坡,一排排灰白色的水泥墓穴整齐划一,像一片冰冷的、沉默的矩阵。新翻的黄土气息混杂着远处焚烧垃圾的淡淡焦糊味,在微凉的空气里飘散。韦勇捧着那个深色木盒,盒子不重,却仿佛吸走了他全身的热量,冰冷而沉坠。盒子上方贴着一张小小的、打印着父亲名字和生卒年月的纸条。母亲祝秀兰被表嫂搀着,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跟在后面,她浑浊的目光紧紧粘在儿子怀中的木盒上,嘴唇无声地哆嗦着。韦玲捧着父亲的遗像,镜框里韦青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,笑容温和而拘谨。她低着头,眼泪一颗颗砸在冰冷的玻璃相框上,洇开小小的水痕。

墓穴是提前选好的,一个极普通的位置。两个穿着沾满泥点工装的男人早已等在那里,脚边放着工具和一小堆湿漉漉的水泥砂浆。他们沉默地接过骨灰盒,动作麻利地放进那方小小的、散发着新鲜泥土和水泥气息的洞穴里。没有冗长的仪式,没有法师的诵经。只有简单的几锹土象征性地覆盖上去,然后便是搅拌水泥砂浆的“嚓嚓”声,和抹刀刮过水泥表面那粗粝刺耳的摩擦声。灰白色的浆体迅速覆盖了洞口,封死了那方小小的黑暗。一个刻着父亲名字的小小石碑被竖起,固定在尚未干透的水泥基座上。

韦勇看着那石碑上父亲的名字——“韦青山”,三个字冰冷地刻在石头里。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,父亲坐在老屋门槛上晒太阳,手里搓着草绳,絮絮叨叨地说:“等开春暖和了,兰溪边上新修的那条路,听说景好,你开车带我去转转?”自己当时忙着在手机上核对返乡人员的核酸报告,只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连头都没抬。这个小小的、微不足道的承诺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当时未起波澜,此刻却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,带着迟来的、尖锐无比的悔恨,狠狠贯穿了他。他再也支撑不住,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新墓前,额头重重抵在粗糙的、沾满湿泥和水泥碎屑的墓碑基座上,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,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、压抑到极致的呜咽。那声音被死死压在胸腔里,沉闷而绝望。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,迅速变得冰凉,沿着鼻梁滑落,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
韦玲也跪了下来,将父亲的遗像紧紧抱在怀里,脸颊贴着冰冷的玻璃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祝秀兰挣脱了表嫂的搀扶,踉跄着扑到墓碑前,枯瘦的手颤抖着,一遍遍抚摸着石碑上那冰冷的刻痕,仿佛想从那坚硬的石头里触摸到老伴最后一丝温度。她终于哭出了声,那哭声干涩嘶哑,如同老旧风箱的喘息,断断续续,却带着一种掏心挖肺的绝望:“青山呐……青山……你……你怎么……就撇下我走了啊……你叫我……一个人……怎么活……”

风掠过新栽的小树苗,发出呜呜的低咽,卷起地上细碎的尘土和枯草,打着旋儿。远处,兰溪开发区方向,隐隐传来几声救护车尖锐急促的鸣笛,划破了山野的寂静,又迅速被空旷吞没。

仪式仓促得令人心碎。没有香烛纸钱焚烧的烟雾缭绕,没有亲朋围聚的低声安慰。不到半个小时,这片小小的新坟前,只剩下尚未干透的水泥印迹、一捧匆匆放下的白色小雏菊、石碑上冰冷的名字,以及三个被巨大的悲痛和茫然掏空的身影。

表嫂轻轻搀扶起瘫软在地的祝秀兰,低声道:“嫂子,回吧,山上风硬,别伤了身子。”祝秀兰仿佛没听见,浑浊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那方小小的石碑上,身体僵硬得如同那石碑的一部分。

韦勇深深吸了一口气,那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水泥的生涩气味直灌入肺腑,刺得他生疼。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麻木的双腿,膝盖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。他走到母亲身边,伸出手,轻轻揽住她瘦削单薄的肩膀。那肩膀在他掌下微微颤抖,脆弱得像一片深秋的枯叶。

“妈,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,“……我们,回家。”

祝秀兰的身体猛地一震,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了。她迟缓地、极其艰难地转过头,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儿子,又缓缓移向那方新坟,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悠长、空洞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。那叹息轻飘飘地散在风里,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认命。

韦玲默默捡起地上沾了泥土的白色小雏菊,轻轻拂去花瓣上的尘埃,重新端正地摆放在冰冷的墓碑基座前。她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父亲温和的眉眼,然后走到母亲另一侧,和哥哥一起,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母亲。

三人转身,沿着新修的、还裸露着石子的墓区小路,一步一步,朝着山下走去。来时,是三个人心头压着沉重的悲伤;此刻离去,依旧是三个人,只是中间的位置永远地空了出来,留下一个再也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。新坟在他们身后,连同那捧小小的雏菊,在灰白的水泥墓穴阵列中,迅速变成一个模糊的、孤零零的点。

山风呜咽着,卷起他们的衣角。那风里,似乎还残留着远处救护车凄厉鸣笛的尾音,一声声,提醒着这仍未终结的、笼罩一切的严冬。韦勇挺直了脊背,将母亲冰冷的手攥得更紧些,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热量传递过去。每一步都踏在崎岖的新土上,每一步都踩在未曾愈合的心渊里——这空旷山道上三个相互搀扶的身影,沉默地走向没有父亲的家门,背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,缩成一片深浓的、凝滞的悲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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